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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鱷魚手記》:邱妙津長篇小說處女作

來源:嘉人網(wǎng) 編輯:Faith
導(dǎo)讀:本書是邱妙津的長篇處女作,亦是開啟一個時代的女同文學(xué)經(jīng)典,1995年獲得時報文學(xué)獎推薦獎。邱妙津以年輕的直接和坦率,描寫了當(dāng)時臺灣年青人面對愛情與性、藝術(shù)與人生意義的困惑與追尋,為臺灣20世紀末年青人迷惘與困頓的心路歷程留下真實寫照,書中的“拉子”、“鱷魚”等詞已成為臺灣女同群體襲用的自我稱號。

 

9  

“下個禮拜我不去上‘文概’了,下下禮拜再去上。”我說。

晚上七點我和水伶同搭74路公交車,她回家我到長春路家教。我們并坐在雙人座,她靠窗,我在外。她圍白色圍巾,窗戶推開一半,頭倚靠窗上,抖縮著身體,眼睛注視窗外黑茫茫中的定點,無限寂寞,相隔遙遠。

“好啊。”她以意興闌珊的失望聲音回答我。我想逃走,她知道。

“你不問我為什么?”我內(nèi)疚。不要她寂寞。

“好。為什么?”她轉(zhuǎn)過頭,掩飾受傷的自尊,高傲地問。

“不想跟任何人有固定的關(guān)聯(lián)。習(xí)慣每個禮拜都會看到你,怕被這個習(xí)慣綁住,要打破壞習(xí)慣。”我心虛地說。

“好啊。隨便你。”她又轉(zhuǎn)頭回去。

“在生我的氣?”心疼她。

“對。你自私。”她背著我。窗玻璃映出她黯然的落寞表情。

“怎么自私?”我企圖讓她說出委屈。逼她說話很困難。

“你不要這個……壞習(xí)慣,那我的習(xí)慣怎么辦?”她想很久,才生氣地說。她從沉默里出來,隨便說點什么話,經(jīng)常對我都是恩寵。

“你有什么習(xí)慣?”故意調(diào)皮假裝不知道。

“你自己知道。”她嬌弱的聲音一生氣,格外惹人憐愛。

“我不知道啊。”她在吐露某些對我超載的情感,我享受得心酸。

“騙人。跟你一樣啊……我也習(xí)慣每個禮拜都會看到你了呀。”她怯懦地說出。但不是因為她不該有這類感覺,而是說給我聽,有女性天生要阻擋表現(xiàn)感情的良心。

“那更不好,不能習(xí)慣,等‘文概’結(jié)束,我們就不會再見面了。”

“為什么不再見面?”她眨眼問,像解不開一題代數(shù)。

“沒理由見面。更何況,有一天我一定會跑掉,那時候你會更難過。”我用白話版首次說出我對她真正的情感,展現(xiàn)蠻橫的力量。

“不懂不懂。隨便你。”她受我蠻橫的欺負。消極抵抗。

10

《壞痞子》是部電影。不是高達拍的另一部。更年輕的法國片。男主角長得像蜥蜴,和鱷魚家族血緣相近。劇中其他的男人,若不是胖矮、就是禿頭,全是丑陋的老男人,除了挖掉眼睛的男主角弟弟,可能例外。導(dǎo)演是當(dāng)代的審美大師。

“應(yīng)該向上,不是向下。”男主角臨終時,女主角從背部抱住他,他抗議。此話深得我心。“要做個誠實的孩子很困難。”他閉上眼,繼續(xù)用腹語說遺言。終于死了,一個老丑男人,從他緊閉的眼眶擠出一顆藍色的眼珠。天生沒辦法誠實的蜥蜴,雖然會想把白肚子朝上翻,至死還是必須藏住要給愛人的眼淚。蜥蜴有個好名字,叫“長舌男”。

《憂郁貝蒂》也是部電影。比較能進院線的東西。適合大眾的年輕法國片。適合到什么地步呢?顏色只有藍和黃兩種,容易記,除了男女主角兩個人外世上沒有其他人,時間也乖乖地從頭到尾,沒有半句困難或長點的對話。任何有眼睛的人,即使色盲也沒關(guān)系,都可以邊抓爆米花邊吸可樂,輕松看完。這就是“適合”。

它里面最棒的點是,男女主角的一位朋友聽到母親過世的消息,癱瘓在床上,別人為他換衣服準備回家奔喪,領(lǐng)帶打結(jié)時拉出畫面的是裸女圖案的領(lǐng)帶,他臉上還流著令人發(fā)笑的眼淚。女主角貝蒂說:“生命老是在阻擋我。”把自己的眼睛挖掉,被送進精神病院,用皮帶緊緊捆綁在病床上。男主角說:“沒有任何人能把我們兩個分開。”化妝成女人潛進醫(yī)院,用枕頭把貝蒂悶死,當(dāng)時的他臉色青白細膩散發(fā)出可怕的女性美。導(dǎo)演是運用狂暴愛情詛咒生命的高手,全部都很“適合”,但在最后一刻,叫生命把爆米花和可樂吐出來。

第一部是惡心的電影。第二部也是惡心的電影。

只差第一部用誠實的方法,從一開始就告訴你它要惡心。第二部用欺騙的方法,它把你騙到不惡心的路上,最后惡心一次倒光。

“惡心就是惡心,該盡量做個誠實的孩子。”壞痞子說。

“誰說的,還是可以常常利用裸女領(lǐng)帶逃開的。”憂郁貝蒂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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