滬上的五月
倪妮在電視劇《流金歲月》的片場
已經(jīng)不再像從前一樣緊繃
可以慢慢松弛下來
那種松弛的來源
也許是去年演出話劇《幺幺洞捌》后
加深的“演員的信念感”
自信而又相信他人
但她要強(qiáng)
依然覺得有時候需要逼自己一下
才會找到新的突破口
“要強(qiáng)的人
總會有一個假象敵想要去戰(zhàn)勝”
嘉人七月刊
倪妮，和她的假想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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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劇《幺幺洞捌》演出現(xiàn)場，倪妮一直記得，站在舞臺中央等待大幕拉起時的感覺。幕布另一邊，廣播里播送入場須知，中文和英文交替。觀眾漸次入座的人聲。緩慢安靜后的一兩聲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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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布這一邊，除了留給演員的暗場燈，一切都沉浸在一種近似“肅殺”的寧靜里。倪妮反復(fù)做著深呼吸，手里的道具—一冊皮質(zhì)筆記本，已經(jīng)被手心的汗浸潤得有些打滑。“開演后筆記本掉了怎么辦”的念頭在腦海中閃過。她太緊張了。
通常這個時候，賴聲川導(dǎo)演會來舞臺上逛一圈。閑庭信步的，像個飯后消食的過客。他什么話也不說，直到下場前會用手拍拍她的肩膀。他用這種無聲的方式，置換舞臺上的焦灼。倪妮回想起當(dāng)時的感受，“我覺得像有能量注入自己的身體，無形中給你一種支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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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妮相信，“有時候你不逼自己一下，你永遠(yuǎn)都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有什么新的突破口。”她也坦言，這種總是逼自己的根源，是因為她要強(qiáng)。
“要強(qiáng)的人，總會有一個假象敵想要去戰(zhàn)勝。你的敵人是誰？”
“自己。”倪妮目光堅定，“只有戰(zhàn)勝自我是最可靠的。”
拍完《天盛長歌》和《宸汐緣》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倪妮有些懷疑自己，不知道該怎么演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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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那種感情戲或者情緒戲，如果不全情投入就不會演的人。我覺得只有當(dāng)我掏心掏肺地去演，觀眾也許才能感受得到。”兩部劇的情緒戲非常密集，很多都集中到后期拍，意味著她一個月可能要連續(xù)哭二十多天。
“太崩潰了。”倪妮如此形容當(dāng)時的狀態(tài)。
因為每天大量的臺詞，因為睡不好，因為劇的體量龐大。那段時間，她整個人是浮腫的。她需要考慮自己前面是如何表演的，后面的哭戲該如何詮釋才能接得上戲。有時一天連著三場哭戲，還要把不同階段的哭區(qū)分開來。戲與戲的拍攝是孤立的，她卻需要像組裝拼圖一樣，精準(zhǔn)地將每個部分銜接在一起。
“我覺得我黔驢技窮了，”倪妮嘆口氣，那種駭人的感受似乎還在眼前，“這兩部戲里，我把所有的開心、難過，各種花式哭法都演完了。我還能怎么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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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幺幺洞捌》就是這時找上來的。
話劇是她一直想做，但卻不敢做的。因為是賴聲川導(dǎo)演的戲，她沒有片刻猶疑就答應(yīng)了。而這也成為了另一個考驗的開始。
倪妮從香港拍完《拆彈專家2》回到上海，參加第一次劇本圍讀會。趕去排練室的車上，她的手心一直出汗，莫名地心慌。話劇經(jīng)驗為零、現(xiàn)場即興發(fā)揮、一人分飾兩角、超長臺詞、對手演員極其出色。面對眼前的種種挑戰(zhàn)，倪妮反復(fù)問自己，“這種情況下我該怎么辦？”
她好久沒有這么緊張過了，記得上一次這種對未知的興奮與緊張感還是九年前第一次拍戲的時候。
賴聲川對她說，“緊張是好事，代表你在乎。”一出話劇，讓倪妮歸零。她說自己就像一張白紙一樣，過往積攢下來的經(jīng)驗到話劇舞臺，都不再適用。“首先從發(fā)聲、面對舞臺，到你的走位、你的動作其實都不一樣，要把以前所有的東西都忘掉，只保留你的感受力。影視表演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是收著的，不用你大開大合，但是話劇里某些特定的戲會要求你‘啪’的一下起來。整個舞臺都是屬于你的，你要占滿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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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劇的樊光耀前輩給了她很多肢體動作上的建議，“如何面向觀眾，是正面還是側(cè)面，側(cè)面的時候應(yīng)該側(cè)多少度，這些都非常有講究。還有就是不要背臺，影視劇演員第一次站在舞臺上，很容易背對觀眾，因為習(xí)慣了攝影機(jī)的鏡頭總是跟著你……很多舞臺技巧都要重新學(xué)。”
《幺幺洞捌》里，倪妮一人分飾兩角，一個是現(xiàn)實世界中的小說家舒彤，另一個是1943 年的特務(wù)安娜。“最大的功夫花在了舒彤身上，為什么說現(xiàn)代劇難演？因為太貼近生活了，你稍微不真實一點(diǎn)點(diǎn)，觀眾都能發(fā)現(xiàn)。在舞臺上怎樣做到聲音洪亮又很生活，這個就很難。我一直覺得哭戲、情緒戲不是最難演的，最難演的是當(dāng)下生活的狀態(tài)。”
影視與話劇的另一個區(qū)別，是觀眾。影視劇的觀眾，是“看不見的”，或者說是一群想象中的人，而話劇的觀眾真真實實存在于你的面前，你能聽見他們的呼吸、交談，甚至能覺察出他們的喜好。
起初，倪妮是擔(dān)心的。站在舞臺上，黑暗中一切卻愈發(fā)清晰。誰偷偷用手機(jī)拍照，誰的屏幕亮了，誰的手機(jī)掉到了地上……前幾場她緊張得沒法入戲，“演戲的時候眼睛得看向前方，不能看著觀眾，其實也是一種摒除雜念的訓(xùn)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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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的，從開場前20 分鐘、10 分鐘，到跳完第一段舞，倪妮不再會想到臺下的觀眾，而是活在自己的角色里。當(dāng)演員全情投入的時候，觀眾也被帶入到了舞臺營造的世界里。倪妮說，當(dāng)觀眾入戲了，全場忽然間會變得異常安靜，像所有人屏住了呼吸一樣。
上劇場的15 場演出，加上烏鎮(zhèn)戲劇節(jié)的2 場，前前后后總共17 場的演出經(jīng)驗，和那些動輒上百場的前輩相比，倪妮自認(rèn)還是個剛?cè)腴T的學(xué)生。問及她對這段經(jīng)歷的評價，她聲音變得興奮又高亢，“太值了！這是我人生當(dāng)中做的絕對正確的選擇之一，我真的非常慶幸。那天我在拍戲現(xiàn)場和一位前輩聊天，她聊到去愛丁堡戲劇節(jié)，看到那些厲害的演員在舞臺上散發(fā)的魅力；我和她說起之前參加烏鎮(zhèn)戲劇節(jié)的時候，看了好多戲，俄羅斯、英國的，很多厲害的演員年紀(jì)都很大了，但在舞臺上依然有那種攝人心魄的吸引力和舞臺張力。他們說話的聲音可能平平的，但你依然能夠近距離地感受到他（她）對于人物塑造的精準(zhǔn)和他（她）的角色帶給你的刺激，我覺得演員上舞臺真的是一件無比幸福的事情。”
說到激動處，倪妮眼眶有些泛紅，言語中飽漲的情緒與熱度，是出于對一件事的執(zhí)著和熱愛，“我覺得演員一定要回歸舞臺，一定要體驗站在舞臺上的感覺。”
滬上的五月，電視劇《流金歲月》正在緊鑼密鼓地拍攝中。
再過月余，便是《幺幺洞捌》公演一周年的日子。在演完話劇之后，重新投入影視演出的倪妮有些不一樣了，改變是潛移默化的。
倪妮和對手戲的演員第一次見面，就要演一場飽含情緒的告別戲。演《天盛長歌》和《宸汐緣》中所有的重場戲之前，倪妮一定會要求全場安靜，要求身邊不可以有人，比如燈光、托板都不可以有，因為會影響到她。到了《流金歲月》，這些都不再是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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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在我演所有的情緒戲不需要擔(dān)心這些，我不去想我要在哪一點(diǎn)上哭，我就跟著自己的感覺走，跟著對手演員的臺詞節(jié)奏走。相信對方塑造的人物，完全不去想別的，自然而然地讓所有情緒發(fā)生。”
倪妮變得松弛。以往新戲開拍前，她總要深呼吸一口氣，這一次她放松了。那種松弛的來源，也許是演出話劇后加深的“演員的信念感”，自信而又相信他人。相信自己可以，相信別人能把自己帶到要抵達(dá)的地方。
《流金歲月》講述的是朱鎖鎖和蔣南孫兩個女生的成長和友情。原著里，倪妮飾演的朱鎖鎖，因為家中的變故不得不提前長大，進(jìn)入社會，她信奉萬事只有依靠自己，不要在意別人的眼光。“前期的蔣南孫可能是個有些理想主義的人，她成長于一個無憂無慮的環(huán)境里。而朱鎖鎖是她的另一面。當(dāng)蔣南孫在她理想的世界里遨游的時候，朱鎖鎖會告訴她現(xiàn)實的那一面，同時也會告訴她盡情地享受你的世界，一旦你遇到什么事情，我朱鎖鎖一定會第一個站出來給你扛下。”
這是兩個女生之間的肝膽相照與義薄云天。
倪妮定義里的閨蜜，是她在你面前“可以放肆，也不會介意你生活中最原始的樣子。閨蜜是什么話都可以放心地說，開心的、不開心的、憤怒的、悲傷的，你可以在她面前盡情地展示你的脆弱、你的敏感，你身上所有的特質(zhì)。在你最需要的時候，她是你的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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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倪妮來說，兩個人從普通朋友進(jìn)化成閨蜜的過程，像一場“玄學(xué)”，“我是個很感性的人，很難說清楚在什么時刻，她就忽然升格成了你的閨蜜。我和我的兩個閨蜜已經(jīng)14 年了，剛剛上大學(xué)那會兒其實還并不是，后來大家同住在一個城市，接觸和交流也越來越多，一起租房子，一起生活。你對她有種很放心、很安心的感覺，是多年相處下來的默契。”
相較于戲中的朱鎖鎖，倪妮卻說自己更像蔣南孫，“我們都是那種十分理想主義的人，時常需要周圍的人拉自己一把，把自己拽回現(xiàn)實里。”
性格中的理想主義，她歸因于在30 歲之前自己都被保護(hù)得很好。她不是一個喜歡社交的人，人多的場合她會盡量把自己調(diào)整到一種興奮的狀態(tài)，希望能給周圍的人營造一種和諧的氛圍，這亦是她性格中對于他人的熨帖與善意。
“我一直都覺得我是個非常幸運(yùn)的人，行業(yè)里那些不美好的東西，都自動被我身邊的人過濾掉，而且我一向活得蠻自我的。也沒有覺得受到多少苦，或者打擊。”
“你從來沒有一刻為你曾經(jīng)所做的某個決定而后悔過嗎？”
“從來沒有，”倪妮回答得異常堅定，“哪怕那個東西可能錯過了，或者說如果我當(dāng)初選擇另一條路會更好，也只是一瞬的想法。我永遠(yuǎn)是一個往前看和活在當(dāng)下的人。所有事情的發(fā)生冥冥之中自有它的道理，就像當(dāng)初如果我不選擇復(fù)讀，我也不會遇上玉墨這個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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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多數(shù)時候，倪妮是活得灑脫，并且自我的。倪妮把“自我”劃分成三個不同的階段，一個是“任性的自我”，那是剛剛?cè)胄袝r的自己，那時覺得擺在眼前的什么東西都是好的，覺得自己可以，沒有問題；到了第二階段，“自我”表現(xiàn)在對自己的要求、對審美的要求，“可能我認(rèn)定了一件事，哪怕團(tuán)隊或者觀眾不太能夠接受，我可能依然比較堅持自己的選擇”；等到了當(dāng)下的這個階段，倪妮的“自我”更圓融了，“我想做一個好演員，‘好演員’的定義本身就是模糊的。我現(xiàn)在看來，觀眾喜歡你的戲，喜歡你的角色，你就會有更多的機(jī)會和可能成為一個好演員。適時地做出一些調(diào)整和配合，為什么不可以呢？”
《流金歲月》講的是友情，更在講一個人是如何一步一步成為自己的。這個“自己”并非一己之力能夠決定，是周遭的一切逐漸把你推向了那一步。
“只有當(dāng)你長大了，當(dāng)你有顧及的人和必須要承擔(dān)的責(zé)任時，你想的就不會只有自己了。”倪妮說道，“所以啊，成年人的世界好難。”
“會想念自己的小時候嗎？”
“小時候有小時候的難，那個時候我覺得長大了多好。”倪妮頓了頓，“但我覺得人是無底的，不管是哪種難，我都能調(diào)整到可以承受的狀態(tài)。”
出品人 ：孫賽賽
監(jiān)制/Mix Wei
攝影/郭濮源
創(chuàng)意、視覺策劃/董贏遙Cathy（CONTINEW STUDIO）
創(chuàng)意執(zhí)行、造型/Sharpay Wong（CONTINEW STUDIO）
文字編輯/陳柏言ChicoChan
撰文/刁鑫 xinxinxinxinxind
化妝/高建 發(fā)型/張凡Bon
美術(shù)指導(dǎo)/Zipeng Li
制片/Lisa
創(chuàng)意協(xié)助/張夢（CONTINEW STUDI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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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媒體監(jiān)制/Fionn
視頻策劃統(tǒng)籌/李李安Lilian
編輯/王瑩Ying
視頻制作/DottyPRO
導(dǎo)演/馮子恒Justin
攝影/李沛泉、黃海甄
剪輯/曾寧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