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人 marie claire 紛享世界 風(fēng)格由我

在線閱讀《練習(xí)一個人》

來源:嘉人網(wǎng) 編輯:Faith
導(dǎo)讀:呈現(xiàn)自由美好生活的最高可能性:《分開旅行》之后,陶立夏送給自己一年的自由,從世界走回內(nèi)心。

因為我也更喜歡書寫的過程而不是結(jié)果,甚至包括尋一支稱手毛筆的過程。但凡事總有終結(jié),就像我們屢屢試圖挽留花開全盛之姿卻從來只能遺憾一樣。

就像在斯里蘭卡旅行時,隨處可見的佛像前總是擺滿信徒們供奉的蓮花與茉莉,它們有些經(jīng)過精心編織,繁復(fù)鄭重;有些是自己采摘的小花束,簡單隨心。它們都在佛陀的目光下泛黃枯萎,然后明日又會有新鮮的花束送來。

這就是生命的真相,滾滾紅塵中無可阻止的輪回。喧囂浮華背后注定的黯淡收場。生的每刻都無須貪戀,但又如此切膚,值得慎重對待。

而球的這些胸針,大概就是對這些過程中某個時刻的截取紀(jì)念。就像是,

信徒們在默誦完畢后遞上鮮花的那個手勢。

它已經(jīng)永遠(yuǎn)消失了,但也永遠(yuǎn)留了下來,成為串起永恒的無數(shù)瞬間中的一個。

我將心經(jīng)寄去倫敦,后來球?qū)⒛切┳址灰蝗谌霕淠z之中,制成獨一無二再無可復(fù)制的胸針。宣紙在高溫下消解,只留下朱砂字跡,懸浮于空茫之中。

終于無始也無終。

在無數(shù)客戶會議的間隙看著球發(fā)來的照片,覺得每個忙亂的表象下或許還藏著另一個自我。他們安安靜靜地活在生活的另一面,為停不下來的我們努力保留著發(fā)光的片刻。等我們某天終于厭倦追逐,才能相逢。而我已開始厭倦,我們玩的這個游戲。

三、一個 旅 人

我們都是內(nèi)心堅定的人,所以決定窮盡一生追逐風(fēng)景。大約350年前,南京是暖冬。

李日華在那天的日記里寫:“入冬,連陰而暖,至是大澎雨,如春夏蒸溽時。”

曾經(jīng)幼稚桀驁,以為如此熱愛生活,必定無法接受它的殘缺。后來才明白,這個世界是沒有盡頭的。

生死不能簡單和生活混為一談。生活也不能被簡化為活著。

那日在南京祿口機場,我說,這可能是最后一次路過這座機場。分別時送給朋友戴尼爾一本二手的英文原版《夜航西飛》。“寫點什么”,他要求道,“最好是絕望的句子,我受夠了不切實際的溫情”。于是我在扉頁上用鋼筆里最后一滴墨水寫下這樣的句子:

We fly a little every day. We die a little as well. 我們每天飛遠(yuǎn)一點,我們每天

死掉一些。

戴尼爾看了之后說:“對,時間不多了,不要浪費。”他飛往新加坡,然后轉(zhuǎn)機前往南美。我則開車回住處。

如今我已逐字逐句將《夜航西飛》譯成中文,且中文譯本也再版了精裝本。“一個理想主義者,應(yīng)該聽從自己的心。”戴尼爾聽說以后這樣回答。

那次分別一個月后,戴尼爾發(fā)簡訊來,離開南美的最后一天,在布宜諾斯艾利斯的旅店里夢見我。我問:“你把書讀完沒有?”這么好的夢,可惜我是夢里的人,而非做夢的那個。

當(dāng)他在平安夜登上馬丘比丘的時候,我正和當(dāng)時的老板唇槍舌劍談工作,他要砍我的預(yù)算??匆姶髂釥栒f終于到達馬丘比丘的手機短信時,想起聶魯達長詩《馬丘比丘之巔》中的句子:我看見石砌的古老建筑物鑲嵌在青翠的安第斯高峰之間。激流自風(fēng)雨侵蝕了幾百年的城堡奔騰下泄……

終于按捺不住,發(fā)出一聲嘆息,合上面前的會議筆記。

老板嚇到了說:“怎樣?不過是預(yù)算啊。”

我把手機舉給他看。

“馬丘比丘?印加?!”他說,“你們這些人,就是太理想主義”。據(jù)說在大約15世紀(jì)的時候,強盛的印加帝國選擇在海拔2400米的崇山峻嶺之間以巨石建造起這座雄偉的城池,不過是為了離太陽近一點。建造完這樣的理想主義城市,留下許多謎語以后,他們就消失了。仿佛那個以一雙蠟翅膀飛向太陽的伊卡魯斯,在最接近的時候墜落。

會議結(jié)束我給戴尼爾回簡訊,問他:“走那么遠(yuǎn),累不累?”他答:“人

生這么長的旅程,一走幾十年,怕的不是累,是厭倦。”

不久我終于辭去了白領(lǐng)的工作,第一站是南太平洋??缭郊竟?jié)和赤道,向戴尼爾說的那樣,走得越遠(yuǎn)越好。

住在斐濟群島的某個小島上時,決定嘗試一直不夠勇氣體驗的夜?jié)?。教練在碼頭上檢查我的裝備,下水前給了我一把手電筒,沒有多余的話。夜?jié)撝型鞠缕鹆吮┯?,在水下只聽見隱約的噼啪脆響,抬頭的時候,在氣泡間依舊能看見遠(yuǎn)處群山間的閃電如壞了的燈泡,明滅不定。

教練示意關(guān)上手電,我發(fā)現(xiàn)四周和我們一起懸浮的是螢火蟲一樣的浮游生

物。一只很少見的粉紅色海星從我肩頭經(jīng)過,它有透明柔軟的觸須。

深夜的海洋與宇宙星空如此相像。當(dāng)我們向更深處沉潛,感覺就如同往宇宙進發(fā),如同飛往太陽的伊卡魯斯。

原來當(dāng)一個理想主義的旅人,這么自由美好。

那次旅行的終點是塔瓦尤尼島,我去過的,最遠(yuǎn)的地方,日期變更線在這里穿過,所以昨天今天在這里相逢。

皮膚黝黑的孩子們在山間的瀑布中嬉戲,有個小男孩從激流中探出身來,將一塊黑色石子放在我手上。是黑色的火山巖,被磨去了棱角。我說:

“謝謝。你很像我小時候的一個朋友。”他笑了笑,縱身回到湍流中。

那個鄰村的男生和我同班,年紀(jì)大我三歲,是因為留級才和我同班。

他的成績差到老師都不愿給他補習(xí)的地步,所以老師安排他和我同桌,可以隨時問我怎么解數(shù)學(xué)題,怎么寫作文。但他從沒問過我任何問題,只是沉默地坐著。后來我把做好的作業(yè)攤開放,他也不客氣,飛快地抄。抄完還是什么都不說。

一次在去外婆家玩的路上遇到他,卻突然上前和我說話,問:“你有空么?”我答:“有啊,干什么?”他想一想,很鄭重地說:“我的狗死了,你陪我去埋了它吧。”我說:“好。”

他回去抱了狗來,狗不大,可能才三四個月,常見的土狗。都說土狗比名

狗脾氣好,最懂討人喜歡。有時候狗販子拿長得好的土狗魚目混珠,也很

少有人來退貨,因為養(yǎng)著養(yǎng)著就舍不得了。這只小狗一看就是只好狗,即

便死了也是很乖很聽話的樣子。

“人家的狗死了,都扔野地里。”我說。

他說:“不行。”斬釘截鐵。

我在前面帶路,他抱著狗跟在后面。那時候不過二年級,就算他比我大幾歲也畢竟年幼,不多時就要停下來歇一歇。我就在一旁站著等,努力想要說點什么安慰的話,最后還是放棄了。

我們沿著田埂,一腳深一腳淺地走了很久。我特別想找個好點的地方,就像努力解一道算術(shù)題。他越來越吃力,滿頭大汗,但還是不言不語,默不作聲地跟著,大概路過的那些地方他也不滿意。

最后我找了片面河的斜坡,藏在蘆葦叢后面,安靜得只聽到風(fēng)吹過蘆葦葉的細(xì)響還有水聲。我回頭看他,他點點頭:“就這兒吧。”

他把小狗輕輕放在青草地上,開始挖坑。我拾了塊碎瓦給他幫忙,斜坡上被切斷的青草流綠色的血,血有清香味。

坑挖得很深,我將四周的青草密密鋪在里面。他輕手輕腳把小狗放到坑里后,突然很擔(dān)心地問:“你說會不會冷?”

我認(rèn)真想一想,說:“蓋上土后,應(yīng)該不會。要不你再抱它一會兒吧。”他搖了搖頭開始填土,下定決心似的。

然后我們一前一后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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